【短篇小說】束縛《5》




《獨立單篇短文》

──在察覺到之前,我目光已經無法離開她的身上。──

「小羅!外找。」同學陳明對我說道:「是一班的女生喔!長的挺可愛的!」說完後,還故意用手推了我一下,表示我交上了好運道。

我意識到她在聽到話後轉過頭來看我,不禁感到一絲興奮,刻意挺直了胸膛,露出微笑,在男性同學帶著羨慕和嫉妒的笑聲走了出去。

我一向都很有女生緣的,因為個子高,又是籃球校隊,所以有不少女生跑過來跟我說"喜歡我,想跟我做朋友",最喜歡約我跟她們一起出去玩、去茶藝館聊天,而我一向來者不拒,因為真的很好玩。

找我的一班女生,長得挺可愛,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她將方才家政課做好的蛋糕遞給我,希望我可以吃,我接了下來,向她說謝謝,看她紅著臉,露出笑容,轉過身拉著已笑成一團的女同學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看到她們那麼開心的離去,也讓我的心情很好,我快樂地端著這一盤蛋糕回到座位上,只是還來不及吃上一口,就被像餓死鬼的同學們給瓜分的一乾二淨,在這當中,我感覺到她的注視,而我決定當作不知道,和同學們嘻鬧著,享受他們的調侃。

下堂課是體育課,女生們要在教室裡換體育服,所以男生全被趕了出去,看著教室門被鎖上,窗簾全都拉起來,幾個男同學嘻嘻哈哈,互換曖眛的眼神,一邊取笑班上女生的身材不怎麼樣,一邊朝操場走了過去,我則跑去上廁所撇條。

從廁所出來後,意外的在洗手檯碰到了她,她已經換好體育服,看到體育服將她窈宨曲線顯露出來,心倏地跳的很快,趕緊別過臉,不敢再多看她。

「班長好!」我故意嘻嘻笑地說道,走到她身邊洗手,看著水流從她皎白纖細的手上滑過。

「羅正浩,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她的聲音輕柔悅人,我很喜歡聽她說話。

「好呀!什麼事?」她的要求我怎麼可能拒絕?

「剛剛那女生送給你的蛋糕,你為什麼要給其他人吃?」

「哎唷!我哪有要給他們吃!妳沒看到他們就像餓死鬼一樣的用搶的嗎?」我滿腹委屈地說道,一口都沒進我的肚子裡耶。

「但你也不該這樣,等於糟蹋了那女孩子特地做東西給你吃的心意,她一定不想要跟別人分享呀!」她嘟著嘴說道。

我沉下臉來,一方面是心虛,一方面也是她的語氣。「就跟妳說我不是故意的嘛!」

她撇撇嘴,之後扭頭不再理我,逕自走開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一股挫折感湧起。

虞蘭心,跟她從小學就是同學了,她功課不錯,會彈一手好鋼琴,以前很少注意到她,是到國中之後,兩人又同班了,剛開始,因為我只認識她,所以對她特別有親切感,上學期班上參加學校的合唱團比賽,她擔任伴奏,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她彈琴,我看著她修長、細白的手指在黑白指鍵上滑過時,奇異地,我心跳的好快,覺得坐在鋼琴前面,正一臉專注彈琴的她,有種說不出的美麗和魅力。

從那時候開始,我的眼睛就會不自覺飄向她,追尋她的一舉一動,很想親近她,想要跟她說話,握握她的手,可她的身邊總圍著一群人,讓人無法輕易插進....

我抓抓頭,算了!她想要誤解就隨她去了,只是心裡真的很不舒服。

今天體育課是打籃球,我儘情的和同學們飆球技,暢快地在球場奔跑,每投進一球,就可以聽到班上女同學拍手叫好,我得意洋洋朝她們揮揮手,也特意從中尋找她的身影,想看到她的表情──看她是否也讚賞我的表現?

但──她沒有看著我,她的目光正投向……,我順著看過去,一看到正在另一個球場秀球技的人時,我心中的得意和自滿立刻消失無蹤。

那是我另一個校隊的同學秦揚,不同班的,可同樣都在上體育課,是個蠻帥氣的傢伙,而他的球技及灌籃技術都不賴,不過我有自信我打的比他好多了,無論三分線或灌籃,樣樣都行,哼!真不曉得他有什麼好看的?看他還不如看我!

一把火上升,我比個手勢要同伴們暫停,大夥商量一會兒,由我代表去跟秦揚商議,由我們兩班各找出幾個人,一起在球場上飆球,秦揚跟我的交情還不賴,很快就點頭同意。

比賽開始,兩班各組成了啦啦隊為我們加油,我看了她一眼,雖然她是站在我們班這邊,但她的眼睛……

哼!

接下來我就像被什麼附身似的,打的超猛、超強,連灌了好幾次籃,當比賽結束後,我很高興自己的個人成績是贏過了秦揚,但秦揚完全不以為意,反而稱讚我打的很好,面對他的不知情,除了悶以外,還有種想把他的頭當球打的衝動,我勉強對他擠出笑容,隨口說了些話,好在下課鐘聲響起,不用再虛與委蛇,只是接下來幾堂課,我完全不知老師在台上說了什麼,眼睛直盯著她,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上秦揚那個小子了。

好不容易捱到放學,本想去找她問個明白,孰料,她竟主動過來找我了。

隨著她的靠近,我的心再度不爭氣的跳快。

「羅正浩。」

「是!班長?」我露出自認為最帥的笑容。

「我可不可以請問你一件事?」

「請問!」

「你跟隔壁班的秦揚很熟嗎?」

我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算不錯啦!我們都是校隊的。」可惡!她竟然來向我打聽他?這是什麼意思?

「那……那他是什麼樣的人?」

看著她晶亮、興奮的眼神,我費力的吞了口口水。「……他球打的不錯。」

「我知道啦!我是問他的人。」

我偏頭看了看她。「妳為什麼對他那麼有興趣?是不是喜歡上他了呀?」

她聞言臉立刻紅了起來。「厚!你不要亂講啦,才不是這樣呢!」

「是嗎?如果妳喜歡他,我可以幫妳跟他說,幫妳追到他唷!」我假意的說道。

她跺了跺腳,清秀的臉龐浮現出窘怒。「你很討厭耶,我只不過是問你他是怎樣的人?你幹嘛扯出一堆有的沒的?」

「是這樣嗎?」沒有人知道此刻我的心像被刀割般的火熱、疼痛。「如果妳對他沒興趣,幹嘛要這樣問我?」我依舊嘻嘻笑地問道。

「不跟你說了啦!」她大發嬌嗔完之後,便扭頭離開了。

她的離去,也帶走我臉上的假笑,我獨自站在教室良久,直到值日生要關門,才拎起書包離開。

過了幾天,我主動去找了虞蘭心。

「喂!班長!」

「做什麼?」她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顯然對我還是很生氣。

我心一痛,她竟然可以為了另一個男生氣我那麼久?我是哪一點不如他了?

「妳想不想知道秦揚的事?」

果然這話引起了她的興趣。「什麼事?」

「就是他的事嘛!不過現在不方便跟妳講,明天是星期六,妳有沒有空?我們出去喝個下午茶什麼的,到時候我再跟妳說。」

她想了一下。「好!幾點?」

「下午兩點,我們在XX路的麥當勞碰面。」

「好!」

隔天,她準時前來赴約,我沒馬上帶她進茶藝館或任何一家店,先問她願不願意陪我去看悍衛戰士?她說好,我就立刻帶她去看電影。

完了之後,我跟她熱烈討論方才所看的電影劇情起來,直到天色都黑了,我依舊意猶未盡,孰料她卻突然開口說道:「對了!你不是要跟我說秦揚的事。」

這是一盆很大的冷水,使我的熱情和愉悅瞬間都冷掉,但──我儘可能露出不在意的表情,裝傻打哈哈。「不好意思,妳不說我都忘了。」我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

打開後開始大聲朗讀:「秦揚,獅子座,生日是八月十七日,血型o型,住在靠近學校的x街oo號,他最喜歡打藍球、打電動玩具、看漫畫。」朗讀完畢後,我定定看著她。「報告完畢。」

她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就這樣?」

「妳還想知道什麼?可以儘量問我,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訴妳。」哼哼!我會儘可能說的天花亂墜,用力的貶低、抹黑那小子。

「我……」她支支吾吾,不好意思開口的模樣。

「說嘛……」我故意催促她。

「那──他現在有女朋友嗎?」

「有呀!」我毫不遲疑地回答。

她臉上立刻露出失望的神情。「那……怎麼都沒聽人說過?」

「因為那是秘密呀!」我煞有介事,一本正經的說道。

「為什麼?」

「因為他認識的那個女生不是我們學校的,是在補習班認識的。」這是謊話,但不是一個容易證實的謊話,除非──她直接去問他。

「那他們班為什麼都沒人知道?」她一臉狐疑地問道。

我聳聳肩。「秦揚沒那麼大嘴巴,何況他們班導師嚴格出了名,禁止他們班上學生談戀愛,他才不敢講出來。」這話是真的,我沒有說謊。

虞蘭心臉上露出明顯的落寞,我看了雖然過意不去,但我決定繼續下去。

後來,我送她回家,這一路上,她沒再開口說話,我也靜靜地送她回去。

往後,並沒有再聽到她提起秦揚的事,也很少見到她追尋秦揚的身影,這點令我鬆了好大一口氣,而且為了避免再有別的男生吸引她的注意,我決定主動出擊,對她展開熱烈的追求。

初時她並不太願意,因為她覺得我有太多的桃花了,許多女生都喜歡我,可終究熬不過我的纏功,最後點頭答應了。

正式交往後,我以為我會很開心,可是我沒想到我愈來愈不安了,總覺得當她望向遠方時,心中在想的人不是我……

我儘可能對她很好、討她歡心,雖然她總是露出開心的模樣,快快樂樂跟我一起玩、談話,可當她沉靜下來時,我卻會心慌,不知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忍不住揣測──她跟我在一起時真的開心嗎?

她喜歡跟我在一起嗎?

她已經喜歡上我了嗎?

她是否還對秦揚唸唸不忘呢?

漸漸地,我會告訴自己──乾脆不要這麼喜歡她吧!

於是開始試著跟其他女生往來、約會,看到她臉上的傷心和氣惱時,雖然有些洋洋自得,至少她對我不是那麼沒有感覺,但很快又會被歉疚和不捨取代,低頭道歉。

反反覆覆地,我們的關係始終就像飄浮在波浪不停的水面上,從未平靜過。

國中畢業後,我們因為考上不同的學校,她唸女中,我唸一所私立高職,秦揚則考上市立高中,由於學校差的遠,我在找了她幾次,發現她總忙著補習、準備功課,漸漸地,也不再找她了,也不與她聯絡,而她更是沒有主動與我聯絡。

我想──她是早就想清楚了。

在什麼都沒說清楚的情況下,我們分手了。

分手後,儘管我很快又交了一個女朋友,卻始終忘不了她……,她就像綁在我心上的一條繩子,解不開……

多年以後,我們在同學會上碰了面。

她變得更美,而且她身邊也有了一個護花使者──一個個子矮、其貌不揚的傢伙。

在兩大杯麒麟啤酒下肚後,我把她找了出去,當面攤牌。

「我以為妳會去找秦揚。」

「我為什麼要找他?」她困惑地望著我。

「因為妳喜歡的是他!」

她一副快昏倒的模樣。「拜託!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她定定看了我好一會。「你該不會認為在我和你交往後,我心裡想的人是他吧?」

「難道不是嗎?」這句話說完後,為我贏得到一個巴掌。

痛!沒想到她那彈琴的手打起人來會那麼痛!

「你把我當什麼了?」她怒瞪著我。「當我同意跟你交往時,我是喜歡你的,只是……我沒想到你那麼混蛋,還是跟其他女生搞七捻三的,我受不了,才決定不想再理你的。」

我默然了好一會,終於決定把我說過的謊和盤托出,她聽完後,安靜了許久。「……你就不會問我嗎?為什麼要找那些女生氣我?」

這該如何辯駁,只能說我心虛嗎?

我深吸口氣。「……蘭心,我們還可以再有一次機會。」

她看了我好一會,然後搖搖頭。「不要比較好,沒跟你在一起後,我變的比較快樂,我可以不用一直猜想現在又有哪一個女生趁我不在時去勾引你,去黏在你的身邊,不用老是擔心會有比我更美、更棒的女生搶來我的位置,那時每天都疑神疑鬼的,弄得我快瘋了!」

啊!我愣愣的看著她,從來不曉得她曾這麼苦惱過。

「妳為什麼都沒跟我說……」

「說了有什麼用?就算你不招惹,那些桃花也會黏上你的,根本趕都趕不掉,既然……我沒有這種度量和心胸,分開,不要再愛你了,事情就會簡單多了。」她淡淡地說道。

天呀!怎麼會變成這樣?

「唉!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我現在這個男朋友雖然沒你帥,但跟他在一起,我安心多了,不用再胡思亂想。」她倏地露齒一笑。「就當我老了,經不起這麼多的感情起伏。」她像朋友般拍拍我的肩。「你也趕快定下來吧!」

當她先進去之後,我一個人佇立在外頭吹風良久。

是該為自己曾經做過錯誤的臆測所導成錯誤的結果感到懊惱或後悔,還是該進去,再更積極的去追求我心頭上這個尖?!

在思索了片刻後,我決定了前者。

我知道即使我願意,但她要的安心,我還是給不起.....,傷害和衝突依舊會存在,成了解不了的結。

我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她。

所以──就讓她成為我心上永遠的一條繩結,一道最美的心頭束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