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如夢之旅》養包子記─43



一年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

當設定了目標後,為了達成目標,時間便會過得很快。

留在「一號中途星」約有五十人,其中有過半都是跟庫克及嘉莉留在「四號中途星」的人,其他的都是負責研發可製作艦艇的人,分別依收集後勤、探索「一號中途星」建立新基地及研發可以強固「希望號」艦體的材料。

搜救工作在這一年下來,又找到了約三十名的同伴,其中甚至還有當年派出的搜救隊伍人員,千人搜救隊存活下來的只有數人,要知道搜救隊的艦艇已經是最強化了,沒想到面對黑洞力道的擠壓還是無法完整穿越,就知道「希望號」是多幸運了。

在約定的時間到的時候,洛斯特看著艦外無邊無際的星海,對他來說,最大的遺憾仍是沒有找到希達克皇太子,不過找到了又如何,他還真沒把握把大家帶回柯隆星去。

他轉過頭,看著所有正等著他發話的艦員們,和這段時間付出心力極多的琴妮娜,這一年能在這廣大無垠的星海裡找到人,不少是靠著她的「異能」做到,是最大的功臣。

琴妮娜會獨自駕著巡邏艇離開「希望號」,憑著她的「異感」去尋找倖存者,隔一段時間便會傳來好消息,可以說這三十名的倖存者有三分之二都是由她找回的。

直到最近三個月,完全無任何動靜………

他深吸一口氣。「『希望號』搜救任務……到此結束,我們啟程回返『一號中途星』。」

講完後,沒人出聲,神情一片哀傷凝重,全然沒有「任務完成」的輕鬆滿足。

多少同艦隊的夥伴,就這樣葬送在那個黑洞中,或者就此消逝在這個未知的異次元宇宙裡了……

「希望號」重新設定前往「一號中途星」的路徑,預計一個月後就可以抵達。

預計和洛可聯絡的時間快到了,卻發現往常到了時間會來到她的房間,跟她一起跟洛可視訊通話的洛斯特卻不見人影。

打開通訊器,他卻沒有回應,她眉頭微皺,有點反常,洛斯特從來都不會讓人找不到他,除非他刻意躲避。

她開啟艦上監看面板,想知道他人在哪,巡了一圈卻沒見到他的身影。

「艦橋,指揮官呢?」

「夫人,指揮官回去休息了。」

「好……我知道了。」

她轉頭看著跟他房間相鄰的牆,不用敲門,她也知道他根本就沒有回到房間。

「奇古,他人在哪?」

「在救生艙裡。」

「什麼?」她張大眼睛。「他在救生艙裡做什麼?」雖然閃過腦海的第一個想法是「希望號」出問題了嗎?不然進救生艙做啥?

不過這一年來的相處,她清楚地知道,就算「希望號」出問題,洛斯特絕對會是最後一個留在艦上的人。

「他現在在哪一個救生艙?」

奇古告知她的位置後,她走出房門朝「希望號」位在底層的儲藏室前進。

那裡有擺放幾個待修理的救生艙,其中一個樣式最大,一看就知道是指揮級人物專用的,她走過去,看到洛斯特躺在裡面,兩眼緊閉著。

瞬間一個畫面閃過她的腦海─白雪公主躺在玻璃棺,正等著王子將她吻醒……

不過,她可不是會吻醒王子的公主。

這一年,雖然她多數是跑外勤的,可是藉著每天與洛可及他視訊通話,從叨叨絮絮的閒聊中,對這個男人有了較多的認識。

洛斯特真的是她遇過最具騎士精神的人,可以為了大我而犧牲小我,為了心中的那個人,他可以付出所有的一切。

所以真的該羨慕嘉莉,何其有幸可以得到了這個男人的心與忠誠。

她在救生艙旁邊蹲了下來,輕輕敲了敲艙門,洛斯特睜開了眼睛,直直地望著她。

「你還好嗎?」她開口問道。

他凝著她一會兒,打開了救生艙門,不過他沒有起身,依舊待在原處。

不敢說很懂他,但她知道,這個男人因為搜救行動的終止而感到難受,可這時間偏偏又是他訂下的,想不遵循也難,身為指揮官就是以身做則。

「這個救生艙是你當初開進黑洞時躲進去的嗎?」她輕撫那個救生艙。

「……是的。」

「它應該沒有發揮到功用,……你為什麼把它送到這個地方來?」

「我公器私用,把它當做我的秘密基地了。」

把救生艙當秘密基地?!還真是特別的想法,救生艙使用時都會發出訊號,若他平時心血來潮,隨時想進救生艙這個秘密基地的話,一定都會發出訊號,只怕會造成全艦恐慌,難怪他會把它移至這裡存放。

「你要不要待會兒再回來這,跟洛可通話的時間快到了。」

洛斯特愣了一下。「啊!好……抱歉,我沒注意到時間。」他離開了救生艙。「走吧!」

和洛可通訊時,得知他們即將返航,洛可雖然開心,但他也懂事的看著洛斯特。「父親,你還好嗎?」

兒子驟然的關心,讓猝不及防的洛斯特失措,難得在兒子面前流露出了脆弱,他深吸口氣。「還需要點時間……才能放下。」

結束通訊後,洛斯特沒有馬上離開,琴妮娜看了他一眼。「來杯咖啡?」

他聞言輕笑。「捨得請我喝?」哪怕洛可為了她在「一號中途星」上種了一個島的咖啡,但因為還沒長成結果,所以咖啡的數量有限,平常她自己喝都很省,偶爾被她請喝,還真的是要感到榮幸。

咖啡對柯隆星人是很新鮮的飲品,但喝過之後,都會對它獨有的香氣及口感著迷,偏偏給喝的那人小氣,不肯將製作方法告知,還煞有介事的告訴眾人,千萬別迷上,不然離開了「一號中途星」,想喝也沒得喝。

「今天特別。」

他看著她拿出沖泡咖啡的工具,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倒出咖啡粉、壓實、然後再用滾燙的熱水一圈圈緩慢沖下,看著一滴滴的咖啡色液體從漏斗慢慢滴下,隨著咖啡香氣瀰漫整個房間,他也看癡了。

直到一杯咖啡熱騰騰地放在他面前,他才回過神來。「原來咖啡是這樣做的。」

「要加糖嗎?」

「不用了。」

喝了口苦咖啡,一會兒,甘甜的感覺自然浮上,令他覺得這個飲料真是有意思極了。

看著她啜飲了一小口,整個人放鬆至極癱靠在椅子上,聞著咖啡香,他一直緊繃的情緒也慢慢地鬆下來。

與她在「希望號」上相處這一年下來,儘管她經常外出,真正處在一起時間不多,但她乾脆、明快的做事風格,令他不得不說,能有此一助力,事半功倍。

面對洛可時,他倆可以像是老朋友般談笑風生、自若地相處著,但他們的關係也僅止於此,怎樣似乎也進不到「夫妻」的關係。

兩人之間的關係,她早已設定好了範圍,她沒想越過那條線,也不鼓勵他越過。

他曾問過自己,想不想越過那條線,答案是想,但他不能。

因為他已決定好了未來,若她不想與他同行,就不要再多做牽葛,讓她自由。

片刻他才開口。「我不甘心,但我也知道不能這樣無止盡的找下去,還是要回去的。」

「你已經決定好,要回去柯隆星了嗎?」

「對!」

「即使成功率不到一成?」

「對!」

「即使一半以上的人不跟你離開?」

「對!」

「即使嘉莉姐姐不走?」

「對!」

琴妮娜坐正身子,嚴肅地望著他。「為什麼?」

他喝了一口咖啡。「這一年來,我一直想這個問題,理智上告訴我,留在這裡就好,不用再冒生命危險險穿過那黑洞,尤其這次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我還要負擔其他人的生命,但是……卻有另一個聲音不斷地告訴我,從哪裡來就該往哪裡去,我無法抑制那個聲音,另外,我是真心想回到柯隆星去……。」他閉了閉眼。「或許不能活著回去,但沒回去,我不甘心。」

「有事我一直沒說,出了這次的意外,柯隆星帝國與亞特拉斯帝國之間關係變得緊繃,不清楚是誰在幕後破壞這份關係得利,但從他們這次膽大妄為的行動中,我不認為他們會收手,而我們離開了四年,不清楚現在的情勢變化,我只希望那最糟糕的情況沒有發生。」

「什麼樣的糟糕情況?」對這兩國的情勢她並不明白,只能聽他的說法。

「戰爭。」他輕歎口氣。「柯隆星帝國政局還算安定,雖沒有希達克皇太子,但是憑藉著朱諾五世王上,還是可以穩定局面,但亞特拉斯星不一樣,少了庫克皇太子,政局絕不可能安穩,從那次的暗殺事件,就可以窺見一二了。」

她眨眨眼,從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庫克皇太子,居然會是亞特拉斯星帝國的定海神針,她還真是有點小瞧他了。

「所以……你想把庫克皇太子一起帶回去?」

洛斯特點點頭。「別人我不勉強,但他──我是一定得帶走的,不過──。」頓了一下。「我想,他應該會要離開的。」

「怎說?我看他這一年在『一號中途星』還忙得很充實。」有如魚得水之感。

「看他那麼努力製作可以加強『希望號』艦身的材料,就可以明白了,他想離開這個宇宙的意願非常高,而且他對亞特拉斯帝國的使命感不會輸給任何人。」

她長長歎口氣,果然不能以自己的思路去想別人,她只想著「活下去」比較重要,但這些男人,對國家的責任感與使命感,遠遠超過她的認知。

「那──嘉莉姐姐呢?若她要留在這,你放心得下?」

一提到嘉莉,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變化,有些自嘲,亦有一種難以名之的複雜情感。「……我不否認,嘉莉在我生命中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我並沒有跟她結為夫妻共度一輩子的打算,從她當上太子妃的那一刻起。」

她手支著下巴。「現在──希達克太子並不在了。」

「她對我而言,仍是柯隆星帝國太子妃。」

「如果她將來改嫁給別的男人呢?」

「我尊重她的選擇。」

她無言的看著他一會兒。「其實……你並不愛她吧?」

他一愣,隨即苦笑。「最初是難以控制的迷戀跟仰慕,但現在……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情,唯一確定的是,我希望她可以快樂、幸福的活著。」

他的話如針般刺疼了她的心,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湧上,她發覺自己懂得他這份心情,好似她也曾做過這樣的決定。

愛一個人,不一定要跟他長廂廝守,也不要求朝朝暮暮相對,只要他活得安好、健康,足矣。

她真是自大了,一直把某個圈圈往他身上套──期許他是絕代癡情男,為了心愛的女人,連命都可拋,忽略他也有自己的人生和追求,為了自己的國家,他同樣也不怕將生命奉獻出去。

深深吸口氣。「既然你已經想清楚了,那我無話可說。」

「妳跟洛可就留在這吧,知道你們好好地活著,對我來說亦足夠了。」他定定地看著她。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不過老話一句,我聽洛可的。」

「但洛可聽妳的。」

「一年了,我想他已做出決定了。」

「琴妮娜,……若是洛可要跟我一起離開,如果……我們可以順利回到柯隆星,妳……」

「如何?」


「妳還是要跟我離婚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