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作品】一日公主




「我想要公證結婚!」

「我也想呀!可是我家的長輩說公證結婚不正式,就像第二春啦、奉子結婚,才會選擇公證結婚!」

忍不住翻白眼丟給未來的老公。「你有沒有搞錯?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弄那些古禮很麻煩耶!」她有點急的想抓頭。



「我姐結婚時就直接公證了,雙方父母、親屬都在場,哪有不正式?而且在宴客時,也都很正式的在五星級大飯店請客,吃的也很好!賓客盡歡,這樣不就好了?簡單又省事!」結婚、歸寧全都一起請,北部、南部親戚全都一起包車載到中部,然後再一起載回去,高效率又不失禮!

他露出抱歉的眼神。「抱歉!我媽就是這麼傳統!」

一句話堵了她的嘴,為了未來的婆媳關係,她最好別在還沒進門之前就開始進行忤逆的工作。

就這樣──她夢想中的完美婚禮完全走了調......

「天呀!為什麼規矩那麼多?」她忍不住大喊道。

「就是這麼多!不過有些東西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一切就讓妳婆婆來做主打理。」她母親亦皺著眉頭說道:「對了!記得進門時,要先左腳跨進去,然後呀....」

啊~~~~她再度在心裡哀叫,然後開始逼自己記下那些東西,喜床不能坐,新婚之夜的鞋子擺放方向、男方有哪些親戚.......

終於──在敲定賓客名單,將結婚清單上所有的事情都清完畢,婚紗照也拍畢,旅行社也打了電話告知行程ok,可以順利的展開蜜月之旅,她告訴自己──接下來一切都順其自然。

結婚那一天,早上七點她就去婚紗公司化妝, 今年流行新娘淡妝,所以她以最簡單美麗的妝扮現身,造型師告訴她──有本錢化這樣淡妝的人不多呢!或許是恭維,但是連旁邊新娘的母親、阿嬤都也跑過來稱讚她,她相信自己絕對可以成為今天最美麗的公主。

小心翼翼地保護頭紗不要掉下來,造型師告訴她千萬不要讓頭紗被扯下來,免得要再戴一次,這是不吉的,八點多回到家,接到新郎打來的手機,說他們已經出發上高速公路,再過一個小時就會到了!原本想立刻穿上新娘服,但今天的天氣熱,不想那麼快穿,轉過頭跟今天將做她伴嫁的姐妹淘聊天,雖然口中閒聊,但腦子還是忍不住在轉著還有哪些事沒做?一顆心因惶惶而緊張跳動了起來。

「緊張嗎?」沒良心的姐妹淘好奇的問道。

「怎麼會?我只希望這一切都趕快結束!」這話有七成是真,因為早上被迎娶過去後,要一直到晚上才宴客.....,這次會陪她一起過去婆家的,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另外就是兩個姐姐跟她們的小孩子,而這些姐妹早已計劃好如何伴她度過那段等待宴客的時間,她們拎著一整袋從租書店借回來的小說,打算好好大k、特k.....

迎娶隊伍到達半個小時前,在姐妹的幫忙下,開始穿上白紗,她謹慎的穿著,尤其是撐起裙子的襯裙,一定要小心的和白紗搭好,沒弄好,根本沒機會重調,因為白紗一旦穿了,就再也不能脫下,可是會不舒服一整天....

穿好白紗,望著鏡中的自己,忍不住漾出滿意的微笑,一切正如她夢中的模樣,漂亮、完美.....

「小姨、小姨,他們來了!小姨丈帶人來了!」姐姐的孩子衝進房間。

「噢!來了嗎?妳有沒有端蘋果、橘子去給小姨丈摸一下?」依舊注視鏡中美麗的身影說道。

「有呀!有呀!小姨丈還給我紅包也。」

「是喔!」太好了!現在就等著要出場的那一刻!

又過兩分鐘,她姐姐走進來。「妹!妳婆婆要妳戴上這個?」

「戴什麼....」猛地睜大眼睛。「稻....稻穗?天呀!我還告訴造型師說頭上不會再插任何東西了?」不要啊!她的頭裝很完美,她不想插上任何東西!

「可是一定要呀!媽待會兒會過來幫妳插!」

怎麼會這樣?心中忍不住埋怨起未來的老公,他居然事先都沒跟她說!

一會,她母親進來了,手上還拿著兩朵紅色中國結打出的花。

「那是什麼?」她充滿戒意的問道。

「要插在頭上的!」她母親微笑道。

不.....不會吧!

當她母親在她頭髮正中央插上稻穗,兩旁插上那紅花時,整個房間發出爆笑聲,而她只能哭笑不得看著鏡中的身影,眼睛直盯著頂頭中央垂小來的稻穗,她真的不知該做何反應?

大勢已去,情況早已非她所能控制,就此隨他而去....

新郎進房,閃光燈啪喳、啪喳響個不停,然後兩個夫家請來的小花童衝過去抓住她的婚紗裙擺,沒抓好,還差點讓她跌倒,索性自己接過,慢慢拾階下樓,免得尚未出門就已跌了滿身傷。

下樓後,坐下來,讓父親為她蓋上頭紗,直到此刻,強烈不捨的心情突地湧上,淚光已在眶中打轉,母親英明,省去拜別這個儀式,免去了她可能會大哭讓妝糊掉的可能性,重新拾起情緒,在竹篩的掩護下,慢慢走進了禮車,待所有伴嫁的都也坐進車中,打開車窗,將扇子丟出,母親拿盆清水往車子這邊潑,然後──環保鞭炮劈啪做響,不留紙屑的情況下,禮車開動,朝夫家開動。

低下頭,頭上一顆稻穗落到裙擺......嗚!頓覺一陣感傷,老公伸手攬住她的肩。「放心!我會好好待妳的!」

騙人!為什麼事先沒跟她說要插上這個東西?

車子繞了一大圈後才離開她的家,朝婆家奔去,許是有算過時辰和行程,原本一個多小時會到的地方,再加上小塞車,硬是過了兩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

車門打開,摸摸水果後,然後才下車進了房子,沒忘記要左腳先跨過門檻,然後一路被送到新房!

接下來──就像模特兒一般,一舉一動都有人攝影、拍照。

笑!

臉上掛著笑容,呈現出自己最美麗可親的模樣,和那些不認識的夫家小孩打成一片,手上的紅包一個個分出去,直到另一個時辰到來,下樓去祖祠祭拜祖先,報告她將成為他們家的一分子,然後又被送回房去。

這時新郎忙著在外招呼親戚,去接受眾人的恭喜,她的伴嫁們亦在此時進來新房中,開始陪著她,等待晚上的喜宴到來。

漫漫下午,在姐妹淘們各自沉浸在小說世界中編織浪漫愛情夢時,瞌睡蟲不停襲過來,無奈頭紗重、手臂上的金飾亦讓她無法鬆口氣,眼皮才剛垂下打瞇,就會被突然奔進來看熱鬧的小朋友給嚇的張開,或者被興奮的只會笑嘻嘻的新郎官打開新房門看眾位小姨子們有什麼需要時弄得瞌睡蟲稍退....

雖然她也想學姐妹們看小說,但戴著手套和金飾的手難以翻頁,而那些文字更是像有自己的意志,一點都無法打動她,所以只能不停的照鏡子,不停地吸掉冒出的汗珠,擔心這個妝無法撐到晚上。

等呀等的!好不容易夕陽西沉,娘家的親人到來,想到離別匆匆,都沒有穿著白紗與他們合照,趕緊把握機會,又一陣啪喳後,就準備晚上的重頭戲──面對所有親朋好友的喜宴。

喜帖上── 六點入席,不過直等到七點,她才可以下樓進場。

因為婆家位在鄉下,屋子還是三合院的型態,所以宴客都在中間的大埕裡,才一走進去,強烈的熱氣就迎面撲過來,可以感覺到汗珠子一顆顆的冒出,心知──臉上這已經很淡的妝是保不住了.....

吃呀吃的,婆家有搭舞台,請主持人介紹,輪著邀人上台唱卡拉ok,五道菜過後,她與新郎及雙方家長、媒人、主婚人全都被邀請到舞台上。

臉上帶著微笑,聽著主持人介紹他倆的家世背景學歷,眼中則盯著底下幾乎都埋頭苦吃的客人們,站了約莫四十分鐘後才下台,不過已經沒時間吃,撩起裙擺,趕緊衝回新 房,換下已穿了一天的白紗和頭飾,白紗和襯裙的裙底已泥濘不堪,只能當做沒看見,請伴嫁的將禮服塞進禮服箱中,換上另外一套禮服,開始巡桌敬酒。

巡了快五十桌,聽著每桌介紹,說這是某某某、是什麼公司的、在那個單位工作的、是男方的堂、表兄弟姐妹的....

其實她真的沒一個記得起來,只能帶著笑舉杯輕碰唇,然後再被擁簇到下一桌去,偶爾遇到要他倆表演一段親嘴喂酒秀的,也乖乖的照做,以滿足觀眾要求。

好不容易巡完後,也不回主桌,直奔新房,換下另一套禮服──準備送客。

祝早生貴子!

好!

白頭偕老!

當然!

要幸福喔!

謝謝~~~~

終於──手中糖果只剩一兩顆、香煙一兩枝,瞥一眼已空卻滿只剩食物殘餘的宴客場所,再慢慢旋身走回新房。

真希望這一切都已結束,但──還沒!

回房稍事整理一下,此時姐妹淘也已回去,現在──在這個屋子,屬於她這邊的人只有她自己了。

深吸口氣,端起從娘家帶來泡的甜茶,走進已坐滿夫家親戚的客廳,開始奉茶──

這是大姑媽、這是嬸婆、這是叔伯.......

聽聽吉祥話,然後──拖著已酸疼疲憊的雙腳慢慢旋回新房,準備最後一場──鬧洞房!

夫家這邊的人多是讀書人,所以意思的象徵一下,他們便離開──

總算恢復平靜──

慢慢拆下頭上那根已經只剩下梗的稻穗,低下頭將卡在髮頂的稻穀甩落,走進浴室,卸裝沖洗,將"公主"裝扮徹底卸下,吹乾頭髮。

然後再一次看著鏡中的自己──新婚之夜......

應該要感到興奮的──畢竟今晚是兩人的第一次......

打開門,和新郎面對面,他亦是一臉的疲憊。

「老公,我好累,可不可以直接上床睡覺。」

「好!我也是這樣想。」新郎官也立刻進浴室梳洗。

打個呵欠,然後爬上一天都不准人坐的新床,靠著床板,禮貌上還是得新郎出來後再一起睡覺。

十分鐘後──

「老公,晚安!」

「老婆,晚安!」

噗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