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如夢之旅》養包子記─14




「那兩個孩子出狀況了。」

她一凜,轉過頭。「洛可,你可以幫母親看一下攤子嗎?我去去就回。」

「好,沒問題。」

對客人道個歉後,她便飛快地往市集跑過去,奇古雖然為了節省能源,會進入閉關狀態,可它仍會固定時間掃瞄周圍一番,一發現異狀便會提出警示。

當她趕到市集,就見到藍菲繃著一張小臉,手中緊緊抱著一隻看起來像狗的小動物,旁邊圍了好幾個年紀比藍菲大的小孩,此時有個小孩正抹臉哭號著,旁邊則有個婦人面色不悅,手插著腰,正對藍菲大聲說著話,可藍菲連理都不理,緊抿著唇。

琴妮娜眉頭皺起,菲克勒人呢?她環視一周,發現菲克勒就躲在人群中,但一臉漠然,好似他只是路人甲,跟藍菲無關。

心沉了沉,深吸口氣,她大步走至藍菲與那婦人中間。「這位太太,不好意思,請問我家小孩怎麼了嗎?」

婦人愣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隨即霹靂啪啦對她說道:「妳這個孩子是怎麼回事呀?居然莫名奇妙就把我家的孩子給推倒在地,連道歉都不說,是想怎樣?當我家孩子好欺負的?」

琴妮娜看了一眼那孩子,眼角抽了抽,個頭比藍菲高,身子也壯一倍,現在卻哭得像小娃娃一樣,整個五官都擠成一團,讓人看了實在很想笑,但現在──不是能笑的時候。

她定定望著那位太太,臉上表情不卑不亢。「這位太太,請容我先瞭解情形。」

那位婦人接觸到琴妮娜的目光,整個心突然跳了一下,莫名的,居然產生一絲懼意,她竟有種錯覺,站在前面的女人不是一般普通婦人,而是身份高尚的貴族婦人……。

琴妮娜轉過身蹲在藍菲面前,眼睛迅速地掃過她的全身。「有沒有受傷?」她柔聲問道。

藍菲搖搖頭。

「來!看著我,好好地跟我說,出了什麼事?」

藍菲依言地望向她,見她眸中沒有責備只有關懷之意,目眶立刻紅了起來。「我看到他們一群人拿石丟這個小東西,我看不過去,跑過來阻止他們,他們不聽我的,還嘲笑我,我不想理他們,想帶這個小東西離開,可是他們擋在前面,不讓我離開,我一氣就把那個人推倒,然後他就哭了……」

「好!我明白了。」

琴妮娜站起身子,轉頭看向那婦人。「我家孩子的話,想必妳也聽到了,很不好意思,把妳家的孩子給推倒了,但是希望妳家的孩子以後不要欺負小動物了,我家孩子看到小動物受到欺負,她很會很難受,哪怕是面對比她年紀大的小孩,她還是會很勇敢的挺身站出來。」

那婦人嘴巴動了動,轉身劈頭就給自家的兒子一掌。「哭什麼哭?丟不丟人?走!跟我回家去!」一邊說一邊扭著哀號不停男孩的耳朵離開。

很好,能這樣解決是再好不過了,轉頭對藍菲說道:「我們趕快走!洛可一個人顧攤子,我不放心。」

孰料,藍菲還是一動不動。

「藍菲?」

「洛姨,我……我不可以帶這個小東西回去?」藍菲露出祈求的表情看著她。

她還沒回答,菲克勒的聲音冷冷的從旁邊響起。「不可以。」

藍菲立刻沮喪地垂下頭。

琴妮娜則抬手揮了一下。「如果妳覺得自己可以照顧好那個小東西,那就帶走。」然後看也不看菲克勒一眼便轉身離開。

藍菲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狂喜的表情,立刻抱著小東西快步跟上琴妮娜。

菲克勒也同樣愣住了,他沒想到琴妮娜竟會這樣說,皺眉思索一會兒,也趕緊追過去。

***

「琴姨,妳怎麼可以答應那個討厭鬼養寵物?」菲克勒跑到琴妮娜面前對她大吼道。

琴妮娜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推著攤子往前走,洛可與藍菲則臉色不安地跟在旁邊。

「琴姨,為了她的寵物惹出多少事,妳現在怎能縱容她?」

琴妮娜依舊不理會他,逕自往前走,菲克勒索性停住腳,一雙綠眸恨恨地瞪著琴妮娜。

洛可看不過去,他停在菲克勒身邊。「你別再說了,你沒看到母親在生氣嗎?」

「她生什麼氣?她有什麼好生氣的?我才在生氣!」

洛可煩惱地抓頭,因為他沒有在現場,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當他們回來時,他嚇得差點摔倒在地,因為他從沒見過母親這麼生氣過,問藍菲,藍菲也只是搖頭不語。

直到聽到菲克勒不斷地大吼,才勉強推出原因。

又是藍菲「寵物」惹的禍。

琴妮娜突然停下來,她轉過身,冷冷看著菲克勒。「你生氣?……你生氣就可以冷眼看著自己的同伴被欺負,什麼事都不做,在一旁看好戲?」

菲克勒愣了愣,隨即倔強地別過臉。「她又沒受到什麼傷害!憑她一個人就可以對付那幾個臭小子,他們又不是她的對手。」

「沒錯!她是可以應付那些人,但她有必要在那群人面前暴露出她那與眾不同的能力嗎?……我難道沒有再三交代過,當你們在融入這個星球,與這個星球原住民打交道時該注意的原則?你們有沒有鄭重地在我面前承諾過會做到?」

菲克勒嘴巴動了動,最後只是咬緊牙關,一個字也不敢說。

「你生氣就可以忘掉這個承諾?……那我是不是可以假設,一旦你生我的氣或者是洛可的氣,當我們遇到麻煩時,你也會選擇漠視?」

「不是!我不會這樣做,妳跟洛可不一樣!我不會這樣對你們。」菲克勒急忙說道。

琴妮娜看著他好一會兒,然後搖搖頭。「菲克勒,你真的讓我很失望,我希望你好好的想一想,我生氣的原因,還有問題到底出在哪裡?」語畢,她轉身繼續推著攤車走。

走了好一會兒,洛可在她身邊小小聲説道:「母親,菲克勒沒有跟上來。」

「他知道我們的窩在哪,不會迷路的。」她淡淡地說道。

洛可為難地看看母親一眼,然後又轉身看著那仍定住不動的哥們身影,他實在不想丟下菲克勒一個人在那呀,可他也不想離開母親……

「洛可,你不放心的話可以先去陪菲克勒。」

「可是……」

「你跟菲克勒說,我不會養這個小東西,叫他不要再生氣了。」冷不妨,藍菲出聲說道。

琴妮娜有些錯愕地看向藍菲,一張小臉佈滿了淚水,哪有平日的高傲模樣。

藍菲一邊吸氣一邊努力地說道:「我只是看到這個小東西沒有媽媽,然後又被那些人欺負,所以我才想養牠……,我……我不是想把牠當做可喵……我……」她哭的幾乎說不出完整話來,而她懷中的小東西似乎察覺到她的哀傷,也跟著嗚鳴不已。

琴妮娜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抬手摸摸她的頭。「妳想養就養,沒有關係。」

「可、可是菲克勒……」

「我們都知道菲克勒反應為何會那麼大,……老實說,我現在很高興妳可以理解菲克勒反對的原因,但是我不認為妳需要因此改變心意,除非妳真的不想養牠,想放棄牠……」

「不!我……」

「我要嘉獎妳。」頓了一下,待藍菲停止哭泣後方繼續說道:「我很高興當妳看到這個小東西受難時,願意挺身而出救牠,這點妳做得非常好。」

藍菲聽到琴妮娜如此讚揚她,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是,我只是……覺得牠很可憐。」

「但妳真的非常勇敢,敢面對那些大孩子。」

這下藍菲更不好意思了,她不敢承擔「勇敢」之名,畢竟她還真沒把那些孩子放在眼裡,可因為她記得琴妮娜「不准惹事」的規定,所以她沒有出重手,若不是那個大胖子一直擋住她,不讓她離開,她才火大的將他推開。

「不過,在決定要收養牠之前,我希望妳先考慮一些事情,妳─可以完全負責照顧這個小東西,不假他人之手,從今以後這個小東西的生與死都要由妳來負責,這點妳能做得到嗎?妳將會成為牠的母親,而不是將牠視為玩物,玩了幾天,新鮮感沒了,便將牠丟棄,這是一輩子的約定,如果妳自覺做不到,我覺得妳才可以放棄,並且想辦法為牠找到下個可收容牠之處。」

藍菲聽到這話,整個人一震,她低頭看著懷中的小東西,當初她只是單純地想救牠,其他的,她並沒有想太多,說要養牠的確是出於一時意氣,可「完全負責」?!這念頭意外地震撼了她。

琴妮娜站起身。「在我們到達下一個城鎮前,妳可以好好地考慮清楚,若不想養,我們就看下個城鎮裡有沒有人想要收養牠。」說完她轉向洛可。「今晚我們會住在波達鎮上之前住過的小酒館,菲克勒……」她看一眼那個仍僵直不動的身影,歎口氣。「不管怎樣,我們都還是會回到海灣那裡去。」

「母親,妳再好好地跟他說嘛!」洛可哀求道。

琴妮娜搖搖頭。「有些事他得想清楚才行。」

洛可思索了一下,他立刻回頭朝菲克勒奔過去,一近到他身邊,便拉著他的手往前衝。「走!我們趕快過去,天色都快晚了。」

菲克勒用力抽回他的手。「不要拉我。」小臉上滿是憤慨與困惑。

「菲克勒……」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不懂,洛姨為什麼要這麼袒護藍菲那個討厭鬼,我才是她該效忠保護的人!」他怒吼道。

洛可倏地退開一步,一臉驚駭地瞪著他。「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菲克勒嘴張了張,臉上浮現一絲懊惱的悔意,但隨即倔強的別過臉,一聲都不吭。

表兄弟倆靜立好一會兒,隨著天色漸暗,路邊的草叢則開始發出唧唧的蟲聲。

「……菲克勒,如果你再把我的母親當下人看待,我一輩子都不會理你。」洛可聲音低沉地說道。

菲克勒嚇了一跳,他看向洛可,他發現自小最好的同伴正用冰冷嚴肅的神情看著他。「洛可……」

「跟母親相處了這麼多時間,你還不瞭解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嗎?母親從來不隨便發脾氣,如果你今天做對事情,母親不會用這種態度對你!」

「我錯了什麼?」菲克勒不甘地大聲道。

其實洛可也不清楚菲克勒到底做錯什麼,畢竟他沒有在現場看到。「……母親剛剛讚美了藍菲,說她做對了事情……」他把方才琴妮娜與藍菲的對話轉述給菲克勒聽,講完後,天色已完全暗下來,他們完全被黑暗給籠罩住。

菲克勒聽完洛可講的話後,一直不發一語,洛可也沒再繼續勸他,他已經把自己聽到的都說出來,現在就看菲克勒自己怎麼想的,這一年相處下來,他對自己的母親有信心,知道她不是那種會無緣無故對他們發脾氣的人。

她除了扮演母親的角色外,更是他們的生活導師,教導他們所有一切的人。

洛可以前很怕黑,連睡覺時都要留一盞小燈,但現在──,他打開隨身小背包包,拿出一個小桶子,打開腕上的護武,調到最小,對桶子裡放的小圓果射了一記,小圓果立刻燃燒了起來,火光則從小桶子被鑿開的小洞中透出,經過鏡面放大投射,頓時周遭路面方圓一公尺處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要去找母親了,你要不要跟我走?」用好一切後,洛可看向菲克勒問道。

見菲克勒還是不吭聲,洛可轉身就走,希望還可以來得及追上母親,走了一回,他聽到後面傳來了腳步聲,回頭瞄了一眼,菲克勒有跟上來,這才鬆一口氣,腳上步伐也加快了。

走過了一個彎道,赫然發現前面有亮光,隨著飄來熟悉的烤魚香味,仔細一看,是琴妮娜跟藍菲,她們正在……烤魚跟等他們。

洛可心一暖,一把拉起菲克勒的手,拖著他大步往前跑─好在菲克勒雖不情願,但也沒抗拒。「母親!」

琴妮娜看了他們一眼,臉上表情柔和了些。「餓了吧?先吃點東西,我們再繼續往前走。」

「好!」洛可開心地接過烤魚吃起來,是真餓了,所以吃得津津有味。

琴妮娜把另一條烤好的魚遞給菲克勒。

菲克勒猶豫了一下才伸手接過,但他沒有馬上動口。「……洛姨,我想跟妳談一談。」

「好。」

洛可看著母親與菲克勒走到他們聽不到聲音的地方交談著,說了好一會兒,他看見母親點點頭,然後兩人一起走了回來,不知怎地,他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更加大口的把烤魚吃完─就如同第一次吃到般的美味。

──

「母親要你想通的到底是什麼事呀?」隔了幾天,洛可按捺不住好奇地拉著菲克勒問道。

「不告訴你。」

「說啦!」

「……洛姨要我知道,人不是完美,不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犯錯的,可無論他做了多少錯事,一旦他做了對的事時就該支持與肯定,不能因為他曾犯過錯就否定他做的所有事……,聽懂了嗎?」

「有點……懂。」

「簡單說,不管我對藍菲有什麼樣的想法,只要藍菲做錯事,我就可以踩她踩到底,可當她做對事時,我也要給她肯定跟支持,若我因為對她的討厭,而對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認為是錯的,那麼錯的人就是我,這樣明白了嗎?」

「嗯,應該懂了,所以以後你對藍菲……態度會好一點了?」

菲克勒冷嗤一聲。「我是可以不要對她有偏見,但以後呀……她還是有多遠就閃多遠,眼不見為淨。」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