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特醒來時,發現琴妮娜正在用醫療器掃瞄他,一看到他醒了,她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太好了,你終於醒過來。」
他眼珠子轉了一圈,發現自己還在機甲裡,他盯著她。「出了什麼狀況,那隻蟲呢?」
「那隻蟲突然發出奇怪的攻擊,我躲開了,你沒有,然後就看到你的機甲突然失去動力掉下,我拉住你趕緊往前飛,叫你都沒回應,直飛出這片沙漠後,那隻蟲子卻突然停下,不再理我們,鑽回沙子裡頭……,我怕你有事,所以就進入你的機甲做檢查。」
洛斯特靜了一會兒才開口。「我昏迷多久了?」
「不到十分鐘。」
洛斯特重新啟動機甲。
「既然你沒事,那我先回─」話還沒說完,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等等,我還有事要問妳。」
「好,妳問。」
「為什麼不說一聲就來到這個地方,而且還把妳的機甲發射訊號器拿掉?」
「因為我對這個地方很好奇,我注意到這裡是『三號中途星』蟲子最少的地方,這裡似乎有無形的牆在包圍著,其他蟲也不過來這,所以我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眼神清明,毫無心虛地直視著他說道。
「妳想調查這裡我沒意見,但我不懂妳為什麼要隱瞞?」
「因為我不想我每次的行動都被當作是『異感』出現,認為我出來就是來找人的。」
抓住她的手臂的手鬆開了。「……所以妳是為了防我?」
她沒吭聲,隨他自行去解讀。
尷尬的沉默氣氛在兩人之間瀰漫著,直到通訊器響起。「希望號呼叫艦長,艦長請回答。」
洛斯特按下通訊器。「我在,希望號請說。」
「艦長,你何時可以會回艦上?」
「待會我和夫人就會回去。」
「明白。」
琴妮娜見他通完話。「我們先回去吧。」她動手打開艙門,這次他沒有阻止她。
在她準備躍出之際,洛斯特又開口。「回去我們再好好談。」
她聽了差點摔一跤,還談?
「我想,妳還是沒有解釋清楚,明明一個對蟲子怕得要死的人,為什麼會對這個地方感到好奇?如果不是『異感』在指引妳,那妳來這裡的真正動機又是什麼呢?」
***
好吧!她承認自己是小看了洛斯特這個男人。
身為一個帝國最精銳軍隊的統帥,又怎麼可能會是個簡單的人,只因為他腦門發熱,不惜放棄一切穿過黑洞來救他們,若只給他是個滿腦子為愛犧昇奉獻也在所不惜的癡情男子的評價,對他也太不公平了。
她絕對承認自己是笨的,若沒有奇古協助她,如她的半身般一起面對所有的事情,她毫無處理應付的能力。
她不懂太複雜厲害的算計手段,能明確直接解決的就一刀下去,遇到不能這樣處理事情,她也還是……會這樣做,簡單粗暴到連自己都會汗顏。
如果不是此刻情況特殊,有她尚放不下的承諾與人,她真的沒打算跟洛斯特這樣的男人有太多交手,會增加很多她不想面對的麻煩。
「妳現在想走也走不了,除非妳同意把整艘巡曳艦讓我吃了,勉強還可以。」
「……」有這種會拖後腿的隊友,讓她還能說什麼,除了自立自強外,別無他法。
****
艦長夫人被關禁閉了,理由是「未經許可任意私下行動」。
在這非常時期,大家因各自分散求生存,身為軍人的紀律、準則的確鬆散了不少,如今看到艦長夫人被關,就像把鎖一樣,立時把鬆掉的發條給上緊了,整個希望號的艦員無不變得謹慎、嚴肅起來。
「那三十秒鐘所有的監視畫面都消失?!」
「是的。」
「這種事不可能發生,一個偵測衛星故障還有可能,全部都受影響?!不可能!」洛斯特揉著擠成川字的眉間。
監看人員面面相覷,是不可能,但偏偏就發生了,他們也想知道原因。
「當時有測到任何的古怪異常嗎?」
「我們只看到您跟夫人被那隻長蟲追著,接下來畫面突然就一片空白,過了三十秒後才又恢復正常,那時就看到夫人的機甲拖抱著您的機甲飛速往前飛,而那隻蟲已經不見蹤影。」
「所以沒有人看到或記錄下那隻長蟲最後到底做出了什麼樣的攻擊……」太多的疑團了,令洛斯特非常不安,可他隱隱有感覺,琴妮娜就是解開這些疑團的關鍵,偏偏她裝傻,什麼都不肯透露。
「那到底是什麼蟲呀?為什麼最強度的光砲完全傷不了牠呀?」
「曾經落在『三號中途星』上的人也說,他們根本不知道有這種蟲存在。」
「那片沙漠離他們那麼一大段距離,要碰到也不容易。」
「話說回來,為什麼夫人會去那個地方?」
「我看一定是夫人又有……『異感』了。」
「噓,別再說了,艦長已經下了封口令,不要再談這件事了,……我們心裡知道就好。」
「說不定,夫人有感覺到有我們的人在那個沙漠裡……或者就是在那長蟲的肚子裡呢,所以才會過去那個地方。」
撇開夫人被關禁閉一事,另一個最熱門的話題就是關於那隻長蟲的事,從畫面上看到這隻前所未見的長蟲,而且發出的攻擊還會影響到他們遠在這顆星球上空的衛星及太空艦,對他們來說完全超出常識,一隻蟲居然有辦法影響到他們高科技的監看設備,而且外殼完全可以抵擋他們的攻擊,這樣空前無敵厲害的蟲,實在是太吸引人想探究的慾望了。
「希望號」上的人都開始熱衷起研究長蟲,想知道還有沒有辦法將那長蟲引出來,洛斯特則在反覆看著衛星記錄下琴妮娜遭遇長蟲的那一刻。
雖然當時琴妮娜是刻意讓人追蹤不到,可對洛斯特來說,真要找到她並不是件難事,只要精密的算出她離開時間,以及機甲開到最快速所會達到的距離,展開圓周地毯範圍搜索,立刻就找到了她的蹤跡,只是在看到她一步一步走在沙漠上時,所有人頭頂都浮現個大問號,她在做什麼呀?在做機甲沙漠漫步訓練?
而他則立刻決定親自駕駛機甲趕過去看她究竟在做什麼,才剛趕到,便看到她突然往後躍起退飛一段距離,他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可沒幾個眨眼功夫,那隻大蟲就突然從沙底鑽出來,跟她對峙著。
就是這裡!他按下暫停鍵,然後再倒退播放。
從她往後躍飛,十秒過後,長蟲就竄出,而她……並沒有驚嚇,也沒有立刻發動攻擊,而是在……等待?!莫非──她早就知道有長蟲的存在?
洛斯特往後靠向椅背,琴妮娜對他而言,愈來愈像個謎,謎到讓他有些……很困惑,而且關注她的次數不自覺愈來愈多。
他不自在動了動。
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親……,雖然自小就認識,可他從沒刻意去注意過她,對他而言,她就是嘉莉的妹妹,如此而已,答應娶她,也只是為了完成嘉莉的心願,讓她與他的家族有機會成為一家人。
那琴妮娜呢?她與他結婚的目的是為何呢?也是為了完成嘉莉的心願嗎?也是單純為了兩個家族的合作嗎?
在他的印象中,琴妮娜處事總是有條不紊,態度冷靜,不愛說話,從她淡漠的表情上很難讀出她真正的想法,這樣的人最適合當貼身女官,所以嘉莉才會將她視為左右手。
可……現在的她,她依舊淡漠──但只對他,對其他人卻經常是笑臉迎人,對三個孩子熱情、照顧十足,而且非常勇於表達自己的情感跟想法,他下的命令或說的話語,她贊同與否都可以從臉上表情看得出,雖沒有出聲直接反對,但會以行動表達她的不認同,在她的眼中,他不具有任何權威的地位跟代表性,哪怕他是艦長,所以她才會私自行動。
如果……這樣不受控、超自我的性格才是她真正的性格,那她當初為何會答應與他結婚,僅因是……嘉莉的心願?或兩個家族的利益?……他怎樣都很難連結起來,尤其她很清楚,他愛的是嘉莉……。
所以,如果過去的她都是壓抑真正性格活著……
他抬起頭,再度看向螢幕畫面,凝著那個在巨大長蟲面前不動的身影。
有嘉莉那樣的姐姐,所有的光芒、讚美都在姐姐的身上,沒有人曾注意到她這個妹妹,那還有人會去在意她真正的性格嗎?或者說……有人會想去瞭解嗎?
一股強烈的愧疚突然襲上來,當他與她結婚時,又何嘗因為是她個人因素呢?他也只是將她視為……工具而已。
「父親……」冷不妨,身後傳來小小的呼喚聲。
他轉過頭,看見洛可扁著嘴,紅著眼眶看著他,心緊了緊。「怎啦?兒子。」
洛可走到他面前。「父親,你能不能不要生母親的氣?」
他輕輕歎息,伸手摸摸兒子的頭。「父親沒有在生你母親的氣。」
「可是你罰她關禁閉。」說完眼淚就掉出來。
他笨拙的趕緊將兒子抱坐在大腿上。「兒子,這次你母親未經許可,私底下進行調查,卻讓自己陷入危險中,你想想,如果希望號上的成員都跟你母親做同樣的事,後果是什麼?」
「可是……可是……」洛可年紀雖小,但在耳濡目染下,也清楚紀律的重要性,但他就是不想看到母親被關起來。
「洛可,你……很喜歡母親?」
洛可用力點頭。
洛斯特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問道:「你比較喜歡現在的母親,還是以前的母親?」
洛可沒有馬上回答,小手指輕劃著他戴在胸口的徽章。
「洛可?」
「……現在的母親。」洛可輕聲答道。「以前……不能常見到母親……」
洛斯特心刺痛了一下,認真說來,他跟琴妮娜都不是盡責的父母親,都忙於工作,甚少時間跟孩子在一起,三人行的家庭時間少之又少。
「對不起,洛可,我們都太疏忽你了。」
洛可猛地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肩上,小小身軀微微顫抖,不停地發出輕泣聲。
洛斯特緊緊抱著這個小身軀,內心盛了滿滿的歉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