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如夢之旅》養包子記─2


這具軀體本名叫雷‧琴妮娜‧洛。

雷是她的本家姓,洛則是她的夫家姓。

她是柯隆星帝國的貴族。

琴妮娜是柯隆帝國雷伯爵家的次女,與洛公爵次子斯特結婚,育有一子洛可。

她的丈夫洛斯特雖因身為次子,無權繼承公爵之位,但他卻已是柯隆帝國的大元帥之一,手中握有帝國裡最強的星空艦隊,權傾帝國。

琴妮娜的長姐嘉莉是柯隆星帝國的太子妃,與太子希達克鶼鰈情深,育有三子,綠眸男孩就是其最小的兒子菲克勒小王子。

琴妮娜雖身為元帥夫人,但她亦是王室女官,專門協助太子妃處理公關事宜。

柯隆星帝國與位在隔壁星系亞特拉斯帝國曾為了擴張領土而大動干戈,死傷無數,直到三百年前才願意坐在談判桌上交戰,藉著簽定條約做利益分配。

今年是柯隆星帝國與亞特拉斯帝國簽訂和平協議三百週年,為了表示雙方友好,柯隆星帝國的太子與太子妃帶著小王子菲克勒一起去亞特拉斯帝國做訪問,而洛斯特元帥便擔任護衛一職,率領艦隊隨行,而身為太子妃貼身女官理當陪同,他們的小孩洛可亦同行,擔任小王子菲克勒的玩伴兼保鑣。

在亞特拉斯帝國度過一段非常美好的和平拜訪之旅,順利簽下一個世紀的和平協議後,柯隆星帝國一行人便打道回府了,亞特拉斯帝國為了表示慎重,亦由其皇太子庫克陪同回返,也順便搭上希達克的皇家主艦一同到柯隆星帝國做拜訪。

接下來─琴妮娜的記憶保存就沒有了,一片空白……

所以剩下的事情就是由洛可及菲克勒小王子補充完成,但聽完後,她覺得有補跟沒補是差不多的。

因為這兩個小包子只知道,亞特拉斯帝國皇太子過來跟他們搭乘同一艦後,雖然守衛嚴密,卻沒想到還是發生攻擊事件,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馬,在他們搭乘的皇家主艦上安置了威力最強大的隱空間炸彈。

所謂的隱空間炸彈就是可以在瞬間製造出蟲洞,若從太空船艦體內引爆成功,可以瞬間瓦解最精良的太空艦,使用得當,尤其能一彈擊中指揮艦,瓦解整個指揮中樞,絕對能徹底打擊軍心,然後再趁亂一舉收拾贏得戰爭,但在後來的宇宙作戰中,卻沒人敢輕易使用隱空間炸彈,因為誰也不敢精準的預測出隱空間所製造出的蟲洞威力到底能達多大,它是可以毀掉目標太空艦,但隨著目標太空艦本身的能量加入,擴大了蟲洞威力,再加上當下所處的宇宙空間磁場等變數,會如漩渦般的開始吞噬周圍所有物質,而隨著所吞噬物質能量又會增加其吞噬威力,所以到最後會擴大到多大範圍,根本無法掌控,所以別以為發射了隱空間炸彈後就勝券在握,到時說不定連自己都會賠進去─典型的殺敵一千,自傷八百,討不了太大的好。

但用來暗殺又是另外一回事。

儘晚早已研發出可追蹤機器,只要隱空間炸彈靠近,其難以掩藏的暗物質能源波動會立刻被偵測出。

偏偏毫無預警,皇太子的皇家主艦上突然出現了隱空間炸彈,當警報器察覺異狀響起時,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當時琴妮娜正好跟洛可及菲克勒小王子在一起,因為這兩小子不知為什麼,居然跟亞特拉斯帝國皇太子么女藍菲公主打了一架,她奉太子妃之命調查原因,誰知正在艙房裡審問時,居然會收到隱炸彈的警報。

琴妮娜深知隱炸彈的厲害,幾乎豪不猶豫立刻帶著兩個孩子躲進艙房裡的緊急逃生裝置中,啟動彈射,希望可以在隱炸彈完全爆開之前減少損傷。

琴妮娜操縱著緊急救生艙飛速地往外移去,雖然艦上也有反隱空間炸彈的裝置,但它只能減緩發作速度,不能消滅,而能爭取的就是這段時間,可以遠離隱空間炸彈有多遠就有多遠。

瞬間,許多逃生裝置從太空艦彈出,而周遭的護衛艦也不得不被迫退開,一邊退也一邊不忘將四散的救生艙撈回去─畢竟其中可能有他們及亞特拉斯帝國皇太子呀!

可惜的是,動作雖然已經夠迅速,但還是不及隱空間炸彈的威能,她和兩個孩子的救生艙還是被捲進了隱空間炸彈所造成的蟲洞。

或許那枚炸彈是為了暗殺兩國皇太子所用,因此威力超過預期的大。

發現自己的救生裝置抵不過蟲洞的吸力,琴妮娜在絕望中開啟了最後手段,逼迫兩個孩子進入冷凍深眠中,將所有能源集中在救生裝置自動導航裡。

因為沒有人知道蟲洞會通往何方,也不知道在蟲洞裡會遭遇到什麼事情,更不清楚他們的救生艙是否可以躲得過蟲洞空間的磁場力切剿,但她真的無法忍心讓孩子活生生地感受到死亡,所以讓他們進入深眠中,然後──聽天由命。

救生艙具有高科技的設計,若其僥倖可以從蟲洞中存活下來,不管他們被送到哪個宇宙裡,救生艙會搜尋可供人類存活下去的星球降落─只要能源還有,那陷入深眠的人才會被喚醒,重新找生路。

而當洛可與菲克勒再度睜開眼睛時,就發現自己置身在這個沙攤上,而琴妮娜卻昏迷不醒。

以上──就是孩子們的記憶。

她聽完後沉默良久,片刻才開口。「我們待在救生艙有多久了?」

菲克勒低下頭。「時間顯示有一年了。」

一年嗎?她緩緩站起身子,有些笨拙地朝救生艙走過去,兩個孩子亦步亦趨地跟著。

走近才發現艙體外殼傷痕累累,拜「灌回」的記憶所賜,她完全知道這些過去從未見過的高科技產品如何操作,看了一眼,她便知道情況了。

「你們已經發出救援訊號了?」

「嗯,是我發出的。」洛可立刻開口說話。「我們還有試著搜尋,看能不能收到其他人的訊號…,可是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說到這,洛可眼眶再度紅了起來,再也忍不住地撲進她的懷中。「母親,怎麼辦?我們到底來到了哪個地方?我們還能不能回家?」從醒來後一直壓制的恐慌再也抑不住的爆發出來。

抱著懷中大哭的小男孩,她有些手足無措,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些問題她也沒有答案呀!抬頭,看到另一個一直保持驕傲冷然的小男孩眸中也同樣閃著失措茫然,只是矜持自己的身份,還不敢肆意表露情緒─哪怕她是他的親阿姨。

她抬起手,也把菲克勒抱進了懷中,菲克勒的身軀先是一僵,隨即放軟,亦抬手牢牢地抱住目前唯一可以信任依賴的大人,畢竟還只是個小孩子,暫時有了依附,再也難自禁地哭了出來。

懷抱著兩個哭包子,她眼眶也不禁紅了起來。

但她想哭的原因並不是對現在環境的茫然,而是另一段記憶的闖入。

對她而言,這兩個哭包子存在的意義已經不同了。

望著無垠的蒼茫大海,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

吃完救生艙裡保存的營養素,兩個小男孩很快就再度沉入睡眠裡──哪怕睡了許久,但經過一連串的驚嚇,依舊不支的沉睡了過去。

而她則精神奕奕,完全沒有疲態。

她這具被改造過的身軀,已是這個次元裡最強的身軀,不用擔心受傷,甚至感到疲倦,只是她心理習慣要有睡眠,所以看到太陽落下,天空黑了,還是會想要進入睡眠休息狀態,哪怕身軀不需要,她也會讓自己的意識陷入黑甜地裡。

不過現在──她卻休息不了。

那個「記憶回充器」的確很神奇,可以把琴妮娜從小到大所遇過的一切、學習的知識、認識的人全都讓她閱讀到,因為這個回充器,其實就是個記錄器,打從琴妮娜出生就跟著,並忠實記錄著琴妮娜活著時所經歷過的事。

不過雖然瞬間繼承了事件的記憶,但卻沒有同時繼承相關的情感,這點令她鬆口氣,如果要她也同時承接琴妮娜這一生的情感點滴,她大概會精神分裂。

只是,她不太明白,這個記憶記錄器為什麼會在事發前失去效用呢?因而沒有記錄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呢?不過妙的是,儘管爆炸前的那一刻失去作用,但隔了段時間卻恢復了,並記下了讓她震動的記憶。

走出由救生艙組合出的臨時住所,感謝這個高科技,這個救生艙除了可以在宇宙中蟲洞飛行,落地後也可以變形成機甲,做為探索新環境的依據,也可以變成住屋,抵擋風雨,且堅硬地能夠抵擋住外界的傷害,成為名副其實的避難所。

來到與避難所有一段距離的沙灘上,隨意找了棵椰子樹靠著坐了下來,望著前方一望無際的黑暗,此刻,除了海浪聲、微涼的海風及天上點點繁星陪伴著她。

「奇古,你還能說話嗎?」她開口輕聲說道,海風將她的聲音逸散。

「可以。」一道聲音在她的意識裡響起。

「你還剩多少能源?」

「百分之十不到。」

「不到百分之十?!」她長長歎口氣。「知道這裡是哪嗎?」

「能源不足,無法做充份的分析,唯一確定的是─這裡完全偏離了預計的路徑,是我從未到過的座標。」

「從未到過?」這下她真的驚訝了。「你是說真的?」

「沒必要跟妳說假的。」語氣多了一絲沒好氣。

「怎會這樣?」這事還是他們展開旅程以來頭回遇到。

「估計是那個隱空間炸彈所造成的結果,當它爆炸製造出蟲洞時,剛好跟我們經過的空間通道相疊,我們被它的吸力給強帶過來這裡的。」

「……這下該怎麼辦?……有法子回得去嗎?」

「當然可以,只要找到可以補充我能源的東西。」

果然!她伸手抓了一把沙灘的沙。「這個地方有嗎?」老天保祐,希望有。

「有!」

「真的嗎?太好了!這次我們要找什麼?」

「那兩個孩子的血肉之驅。」

沙子從她掌心悉數落下。「什麼?」

「這個地方……目前能供我能源就是那兩個孩子。」

「……沒有其他可替代的?」

「就我目前所看到的沒有。」

她沉默了一會兒。「你曾說過,你不會吸收高等已開靈智生物血肉之驅做為能量趨使。」

「是……除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找到這個名叫琴妮娜軀體做妳的附身時,她已經沒有任何靈魂能量。」

她閉了閉眼睛。「我知道。」

腕上的銀環有將琴妮娜最後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

她帶著兩個孩子躲進的救生艙實際上是提供兩人使用的,原本救生艙可以藉由吸收宇宙中的電子做為運作能量,偏偏受到蟲洞擠壓及被其他物體撞擊影響,救生艙主要能源轉換系統失能,完全只能靠著備用儲存能源運作。

仔細精算過後,琴妮娜設定了個時間,如果超過這個時間,他們還沒有得到救援的話,就把可以維持她生命的能源悉數轉給那兩個孩子,為他們多爭取點時間跟生機──直到所有能源耗盡為止。

而琴妮娜在三個月前,就已經絕了生機,只是宇宙的低溫環境保存了她的軀體。

所以當快能源枯竭的奇古在宇宙漂流中一─察覺到可以供給其能量之物時,立刻二話不說依附過去。

奇古將雖已死去但仍保存良好的琴妮娜身軀吸收了,但也同時立刻製造出另一個「奇古牌」的琴妮娜,好讓她可以順利地依附其上,使她可以地在外界執行一項最重要的工作─幫其尋找可用能源。

若在過往,對奇古這樣處事方式,她是沒有太大的意見,只是在看到琴妮娜為這兩個孩子所做的事後,她發現自己所擔負的不只是找能源的工作,她還必需要把這兩個孩子平安地送回其家人身邊,至少要讓他們可以順利、健康平安地長大,不負一顆慈母心。

「現在已到那個『山窮水盡』的時刻了嗎?」

「……還沒那麼慘,但……快了,除非能儘快找到這兩個孩子的同伴,回到他們所屬的世界,就可以解決我能源的問題了。」

「……若回不去呢?」

奇古沒有回答,她也不指望他回答,其實答案兩人都心知肚明。

「我不准你動這兩個孩子,不然休想我會幫你。」她冷冷地說道。

「即使結果是我們兩個都會毀滅?」

「……是。」

「妳很清楚,我可以抹去妳的記憶,讓這兩個孩子變得不是那麼的重要。」

「我知道你可以這樣做,但你不屑那樣做,畢竟要讓完全失憶的我聽你的話乖乖做事也不是件易事,之前你不就試過了?」

「……」別以為她只是柔弱心軟的女人,跟她相處這些時日以來,它已經充份領略到「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絕對是真理,一旦她執拗起來,那真的是……難以撼動,一副就是你再逼就她跟你同歸於盡的氣勢,弄到最後……總是它低頭。

因為它還想活下去,還想回到自己所來之處。

其實──不是不能另找他人……,但,要重新培養出一個同伴,也是很耗時耗心力的,所以……除非走到絕路,要不它既不想替換伴侶,也就……只能在可接受的範圍內退讓。

「何況就算動了那兩個孩子又如何?可以增加你百分之五或十的能源嗎?」

「……是不能。」

「老話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我知道了,就先依妳的想法行事。」這回它讓了。「另外我必需提醒妳,還是要想辦法離開這個地方。」

「怎說?」

「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個孤島,資源有限,不利於妳跟這兩個孩子生存條件,所以若是這兩個孩子面對生死交關時,就不要怪我先動手,可以嗎?」

她瞇了瞇眼。「若在他們救了也活不下去的情況下才可以。」

「當然,這種基本情況我還不會誤判。」

達成共識後,她鬆口氣,她不喜歡跟奇古談判,因為她手上可用的籌碼不多,除了她自己本身以外,別無助力。

看了看四周。「你說這裡是孤島?」

「是。」

「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哪些生物存在著?」

「妳是說除了海鳥、昆蟲及海邊植物、貝殼、螃蟹以外的其他生物嗎?」

隨著他的話語閃過腦海的畫面,她深深吸口氣。「有嗎?」

「沒有,這個小島還挺新的,又因為沒跟其他島嶼或陸地相連,所以整個島的生物鏈非常簡單。」

生物鏈愈是簡單,就代表能用的資源有限。輕歎口氣,仰頭看著佈滿繁星的天空。「這裡……真不是地球嗎?好多東西都好像。」

「妳可以想像它是,……如果這樣可以讓妳好過一點,不過正如妳所感覺到的,這裡的生物外型及組成,跟地球的的確沒什麼差別。」

「所以我能夠用在地球的相關知識在這做根據。」

「可以,若有衝突的地方,我會提醒妳的。」

「好,謝謝。」

「那我先進入省能模式中,除非妳有召喚或者我有察覺到異樣時才出聲了。」

「好。」

她的意識世界再度沉靜下來,如今只有浪聲及風吹過樹梢、枝葉聲伴著她。


靜靜瞪著黑暗良久,隨即露齒一笑。「情況再壞又能怎樣呢?琴妮娜,從今天起,我就是妳了,我會照妳的遺願,盡我能力護住這兩個孩子,願妳……安息。」

──待續